我本一俗人,无意苦作禅。几年前结伙去台湾旅游,承蒙成一老和尚赠一我便用包。此包平常,皮塑用料,颜包深黑,做工扎实,且可拎可挎。因其实用,故而常携身边。但因此,身边仿佛便真的附了一层禅意似的。总觉得它是和尚送的东西。
前两年赋闲在家,便去京城学画。一当置身大都市,人就成了有气无力难以扑腾的小虫儿。当在烈日下的沥青路上,疾步追撵前面的公交车,便觉得路也长了,腿也短了,混浊的空气也稀薄得不够吸了。此时,恨不得将身上的行囊抛个精光。惟独这黑便包舍不得扔掉。那里边装有我所来所往的全部缘由。当步入通往地铁站台的道口,眼瞅下面黑压压的和我一样的人群,被缓缓进站的车头的汽浪掀赶得水波似的左摇右摆时,我的心我的身顿时变得空荡空荡的,甚至连骨头都酥软得架不住身子——一种想飞飞不起想摊摊不下的感觉笼罩全身。于是乎,只得下意识地拽一拽肩挎的黑包。原本就勒进肩胛的背带,此刻变得更沉了。但同时,一种生疼的感觉反而提醒着了麻木的神经。黑包的重压似一种无言的责任,反而促使我挺起了身板直起了腰。当孑然异域,孤身独行,身前身后虽行人簇簇,却有如进入无人之境。人地生疏,周围射过来的目光多是审探与冷漠。往日附在身上的所有外壳俱被无情剥落,人便仿佛在荒山野岛上裸行。当其时,孤独便如同蛇蝎无休止地缠住身心,寂寞便如同冷酒逼人独自啜饮。此时,惟有黑包同在同行。黑包里有我前行的全部希冀。它伴随我催促我去寻觅同道知音。于是乎,心便有了一种充实感,甚至有了一种方向感。黑包便成了漂泊中不弃不离的翔帆。如若偷空从包里掏出本闲书看几眼,那便是将情感之舟引进了心灵港湾作片刻休憩。这种被尘嚣包裹着的闲适,非局外人能够品咂。
那次画院去京郊平谷山区写生,午后出门时日头还明晃晃的,走到离驻地十来里地的山间公路时,天骤然变黑了脸,一时间乌云翻卷,大雨眼瞅着就要降临。山路曲折,了无人迹,且前不巴村后不着店。我后悔什么雨具都没带,只能无奈地哈着腰紧护着腰间的黑包。其实这根本无计于事。我盘算着,雨肯定先淋湿了我,然后再淋湿了黑包,最后再淋湿了黑包里所装的东西——写生用的相机、纸笔墨色等全部家当。这些东西要是被雨一淋,还不全玩完?说时迟那时快,,蚕豆大的雨点已经噼哩啪啦地丢下来了。雨点很快就打湿了我的腰脊。正急切间,对面驰来一辆白色小面包车。我赶紧打手势求援。那面包车开到我面前,嘎地停下,一个年轻的驾驶探出头叫道“快上来吧”,我二话没说,赶紧爬上了车。车冲破密匝匝的雨帘,一直驰到我的写生驻地。我一下车,学友们都围上来,见我衣服湿了而包没湿,很奇怪,我指着驾驶笑道:有菩萨派贵人来护佑我呀。我送两包烟给驾驶示谢,他推不掉,反倒谢起我来。
前年画院上黄山写生,上午行到半山腰,便觉肚子奇饿,很快浑身无力,额上虚汗直冒。我知道低血糖病又犯了。目的地还没到,如不及时补充食物,不仅不能继续行走,还会晕倒。我赶紧从黑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饼干和矿泉水,三下五除二地吞咽下去,很快解决了问题,重又赶路。真的,这几年我南北东西,国内国外地一路走来,黑便包贴身随着我,还真不止一次地救我于危难。每当外出,通讯工具,眼镜,笔、本甚至手纸、牙签等,凡想到的我尽量装进包里,以备急用。所以我这包总是鼓鼓囊囊的。有次重得甚至将包带拉断了,缝好了继续用。用句时髦话说:包的生命被我透支了。
如今,黑包确实旧了,未免显得寒碜,但仍能用。况且,其与我风风雨雨中结了缘,不想轻意舍弃它。其实,这人世间的事物在时空中蹭蹬,没有不变旧变坏的。一想到这,我就觉得无须伤感了。我想,果真哪一天这包不能用了,我就用火焚了它,并在心里奠它一阵子,也不枉其与我生命沧桑中处过一程。
稿于2008年2月11日荷戟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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