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圃带我们去太行山写生近20天,从去到结束,印象中几乎就只穿了一身衣裳。尤其是上身,老是那件灰不几几的汗衫,或许原来是白的,给洗得灰白了。我曾不无讥诮地对他说:你这汗衫倒也本色,简直看不出名画家的派头。他笑笑,也不辩解。那晚已近午夜,他竟赤裸上身到我宿舍来聊画儿的事。我真怀疑他只带了一件上衣,此刻将那件汗衫洗了在晾。
写生结束返程,在县城宾馆大厅集中时,我瞅着老圃,简直惊呆了:其衣着焕然一新,上身着一件类似于日前那件汗衫,然而是深黑色,且是新的;长裤笔挺且有明显的折缝,连脚上的皮鞋也是新的。我摇摇头说,我以为你只带了一身衣服哩。他饶有意味地笑了。我说,怎么回家倒穿起新衣服来着?他反诘道:角色不同嘛!写生要穿什么好衣裳?!看来,他是把回家当着件严肃甚至有些神圣的事儿。不仅悄然自换角色,连路途风尘也在进家前暗自洗了。
我与老伴送他回家。他妻子迎他进门后,他卸行囊,边吩咐妻子沏茶。其实,他秀润如玉的妻子,已在默默煮茶了。这大概是他们家惯常的待客之道吧。煮茶是件繁杂的程序。茶叶得在一小茶炙中焙香,水得在壶中烧沸。妻子在张罗,老圃反倒无事了。他说,我弹一曲《阳关三叠》给你们听吧。他不紧不慢地取出古琴,调好弦,弹了起来。边弹边嘴里依调哼哼唧唧的。一曲弹罢,停片刻,他掩抑着自得说道:有些日子不弹了,手生了。其实刚才,我看他弹得神闲气定得很哩。话是说给我们听的,但似乎更是说给他妻子听的。在外写生时,他也不忘抽暇抚琴弹一曲哩。稍顷,他妻子茶也煮妥了,将茶杯倒好茶,递给我们。老圃说,这茶是一朋友送的,是上好的云南普洱,已在产地封存十年了。我们不懂茶,但喝在嘴里确实双颊生津,余香留口。
趁我们品茶当儿,老圃起身,从行囊中取出画稿,摊在青石板地上。这是二卷六尺横对裁的手卷,参差地画着瓜果。老圃边摊开画稿边说道:这是在太行写生的。我知道这是他在太行写生的。不过我还是暗地惊奇。他在太行确实画了不少画,但多是斗方或小品,且不少送人了。我说,你啥时画了这两张手卷?他说,夜里赶的。这话是说给我听的,但似乎也是说给他夫人听的。那神情,就象一个学生在给家长汇报成绩似的。他指着手卷说:去年人家就给润格啦,一直没时间画。确实,老圃在太行,边指导学员写生,边作画不辍。他常感慨地说,这太行真是作画的好去处,漫山遍野,可画的东西太多了。间或,他又不无意味地说:其实,家里的环境布置得当,有书卷气,人一进家也想作画。想到此,我不由得打量他家的陈设:地上一色的青石板,四周凡木制家具,皆木料本色。室内窗户都是细白土纸糊的。除壁间挂一两幅名人字画外,里外无多饰物。然不能用简单二字概括。我想,这其实是主人心境的一种折射。进其画室,画案周围,参差陈列着不少平时写生用的瓜果。时间长了,不少已经枯萎了。我见花架上摆一瓮子般大小的干枯壳子,不知是啥玩意儿。他说,这是地瓜。我惊奇不已。这原本是多大的地瓜呀。虽然是空壳子,但我仍能猜想得出它原来的形状,甚至它的血肉与精魂。我想,老圃多年来画果蔬无数,一支笔尽写其形壳,润其血肉,塑其灵魂,老圃似乎就是为它们而生的。在外,他以天地为家,是一寻觅果蔬精魂的行者;在家,他也在寻觅。那无数的典籍、粉本及果蔬“模特”滋养着他的画艺,熏铸着他的精魂无论在家,在外,他都在寻觅。他赋与果蔬以生命、情感,以纸笔为喉,为其唱无声的歌。天地是他的家园,家也是他的家园。而这些看似没有生命的果蔬,也是他的家园——他的精神家园。久之,天地、家园及果蔬,也塑造了他——当今画坛一奇人——菜园子老圃!
菜园子老圃,正一步步迈入他家园的深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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